一沉

两人今天早就抱了一次，接触得实实在在，金在奂不知道姜义建什么时候培养出来贴人习惯，不太得劲地说：“…你别浪了，快点走。”
姜义建却锲而不舍：“我也冷。”说完还把一只胳膊伸过来了，示意他搂着，“我这毛衣透风的。”
金在奂实在无语，怒道：“对面不就是你家了吗！”他算是顾忌这人身体不适，不然早就拳打脚踢一番，结果姜义建这回没再坚持，只笑着看他一眼，又伸手揉他头发，低声道：
“得，我慢慢来。”

他这话说得很轻，给风声盖过去，金在奂就没听见，“你说啥呢。”
“…没啥。”姜义建本来不打算让人听见，就也没想再重复，还又欠儿欠儿地伸手拿虎口去托他软乎下巴，挤出团抖抖的肉来，“我说咱往回走呗，我先送你。”
“没事啊，我跑跑就回去了。”金在奂冻得牙齿打颤，“送我干嘛，你还生病呢，赶紧上楼。”
姜义建“唔”了声，却张开双臂，道：“那抱一下我就走了。”他胸膛确实宽阔，后背挺得也笔直笔直，笑容里还带着点不寻常痞气，发色在路灯下又浅得惊人，有种挺耍赖的感觉。金在奂无话可说，抬眼上下打量他，觉得他今天脑壳烧坏，嫌弃道：“滚，谁要抱你。”
“那亲一下也行。”姜义建死皮赖脸地说，“离我那么远干嘛。”他也知道自己才刚决定要慢慢来，可这人圆咕隆咚还软了吧唧，实在想耍个流氓再逗着玩一会，“你过来呗。”
金在奂深吸一口气，只当他今晚基因突变神志不清，压根没打算往心里去，把牛奶盒子往他怀里一塞就转身跑了。“亲你个头啊！”
姜义建也没生气，等他跑远了就立刻恢复精神样子，抓了抓头发，露出个无奈笑容，随即左手插兜右手攥着牛奶盒子地独自回家。

等金在奂一路哆哆嗦嗦跑回家去已经是手脚冰凉，他迅速把衣服换了，又赶紧打开浴霸去洗个热水澡。这城市昼夜温差巨大，他生活两年多还是难以适应，总穿不对衣服。热水哗哗地冲下来，金在奂一边搓头发一边回想姜义建行为举止，感觉有点奇异。他将对方看做亲密朋友太久，以至于有些时候忘记性取向不同这回事，两人平时也不乏肢体接触，却无一次像今天这样夹杂旖旎意味——腻腻歪歪磨磨唧唧，搂过来的手却强硬，眼神也有点湿乎乎的——他也说不上讨厌，只觉得不太适应，又摸不准对方是什么意思，心里难免犯嘀咕。
洗漱后屋子里也热起来，金在奂拨拉着半干头发坐在床边玩手机，他刷了会微博才想起来没给学生布置作业，只好去找邕圣祐微信，却发现姜义建刚发了消息来。
姜再见：明天你几点来啊
姜再见：我冰箱里什么吃的都没有
姜再见：你早点来呗

金在奂十分无语，心想刚才超市里应有尽有你干啥去了，只恨不得伸出手去隔着屏幕把姜义建怼个人仰马翻，索性先给对方改了个备注。
金不在：我几点醒了几点去
金不在：我都连着两天没睡好了大哥
他困得不行，缓慢蠕动着在被窝里哈欠连天地缩成一包，想想国庆假期就这么过去将近三分之一就很舍不得。
姜大傻：你早点来吧
姜大傻：我现在就想你了

金在奂：“……”
他现在觉得这情形挺蹊跷了——姜义建这人平时是有点爱开玩笑，但他也没见过对方如此腔调讲话，一时间极度无所适从。两人虽性向有别，相处模式却还是普普通通，不是轻易互道肉麻话的类型，没约过健身逛街，与直男间友谊区别也就是没法站在一块儿对擦肩而过美女评头论足。他心惊胆战敷衍回复几句，结果姜义建蹬鼻子上脸，接连发了几条信息来。
姜大傻：那你让我亲一个我就睡了
姜大傻：抱一下也行
姜大傻：将就将就

其实这话实在过分了，哪怕是放到俩小姑娘聊天记录里也很违和，偏偏金在奂是个不寻常的心大如盆，甚至严肃思考了“隔着屏幕怎么亲怎么抱”的可操作性问题。他举着手机迟钝地反应一会，终于恍然大悟，意识到姜义建也许真是生病把脑子烧坏，顿时心生怜悯，决定要好言安抚对方一番，还想着明天早上过去的时候得带朵小红花给人贴墙上。
果不其然姜义建在受到安抚后没再作妖，发了一堆亲嘴表情就睡觉去了，金在奂一个头两个大，眼睛都睁不开，又赶紧趁着清醒去点开邕圣祐微信布置作业。他学生不少，小孩子忙于各种考试补课，时间反而比大人紧张，导致课上得也是零零碎碎，很难集中到一起教，于是他索性就给不常来的学生编了个号方便备课。新学生在他这备注是“学生16”，还挺吉利，找起来也比“邕圣祐”三字容易得多，金在奂按自己计划给对方留了分解和弦还有预习部分，没想到这会儿就生生困出一大颗眼泪，啪嗒落在屏幕上，正好把十六号学生的回复糊了大半。
学生16：老师好专业啊
学生16：我正在练
学生16：弹久了手指好痛
金在奂看了下时间有点无语，寻思这都深更半夜了还弹棉花作甚，后来转念一想人家兴许住在三层大别墅里，周围花园顶自己这小出租屋三个大，当然扰不了民，便悻悻安慰对方“习惯就好”。
学生16：老师的手倒是软软的
学生16：好像没什么茧子

金老师一哂，低头翻出自己手指肚打量。大学那会儿是小孩子玩吉他最热情年代，弹琴的指甲就特意留长一点，边缘有点斑驳，指腹也有粗糙老茧，拿出去展示是很唬人的，因此逮谁问着了都得炫下。他想起手机里还存着之前无意拍的照片，磨损皮肤看得很清楚，就点了原图发过去。
金不在：？谁说的
金不在：【图片】
金不在：还挺明显的吧
学生16：是挺明显…怎么摸着摸不出来
学生16：明天再让我看看？我好提前做个心理准备，实在不行我戴手套弹
金不在：（拇指）
金不在：我睡了啊，你练完也早点睡
他睡眼朦胧，实在撑不住了，闭着眼睛摸索着找到插座给手机充电，没成想屏幕倒是又亮起来。

学生16：对了老师，我一直想问你
学生16：你几几年的啊
金不在：…96
金不在：问这个干嘛
都说男人越成熟越帅，年龄问题对他来说当然不敏感，但也鲜有遇到这种来人主动打听的情况。金在奂想起自己认识姜义建是在入职头天自我介绍，本来以为是一群新同事欢天喜地团建活动，不料当场被迫互通姓名年龄属相星座还得表演才艺，不知道的还以为是非诚勿扰。两人就在那会得知是同年生人，简直是相见恨晚，连压轴抽奖都顾不上，搬个凳子就坐到后面惺惺相惜去了，导致现在金在奂还挺后悔当时没逼着姜义建叫他一声大哥，以至于现在让人家仗着身高优势摆明了压着欺负，连生个小病都要作天作地一番。
他心不在焉地想了很多，结果发了自己出生年份又有点挠头，犹豫着觉得是不是说个93或者94会更合适一点，能显着他教学经验丰富。对方却仿佛心有灵犀，连个五秒钟撤回机会都不给他，迅速回了几条过来。
学生16：老师比我小啊
学生16：我95的
学生16：哈哈

金在奂：“……”
他怎么看那“哈哈”俩字儿都似乎带着点嘲笑意思，心里极度不平衡，甚至觉得自己到哪都是得让人压一头的命，十分委顿，手机一扔就要去睡。对方却紧追不舍，手机在黑暗中哼哼唧唧震了下，金在奂没招，只好又伸手点开。
学生16：在奂晚安
学生16：明天见
金不在：…怎么不叫老师？
金不在：？
金不在：？？
金不在：我靠！不回我啊！

金在奂勃然大怒，拿被子往头上一蒙，暗想明天上课时必须动用特殊手段，让他当场磨出三层茧子来，没想到这股火气甚至都没能持续到第二天邕圣祐敲响家门。他好不容易在假期睡足了觉，给人开门时已经是日上三竿，连午饭时间都过了个把钟，自己却还以为是早上八九点，“…你怎么来这么早。”
邕圣祐没拆穿他，兀自笑得春风化雨，又捧着杯子把水喝了，“我闲着在家也没什么事。”他今天穿了个针织衫，衣服下摆松松扎在合身裤子里，显得腰细腿长，刘海也凌乱随意地梳到一边，露出浓密眉毛来，还是挺惹人看的。金在奂独自套着满是褶子的旧家居服，光着脚踩双塌了跟的拖鞋，一脸过度睡眠导致的倦怠神情，闻言就不高兴地抬眼看他，“…我本来还能再睡一会，你一敲门都把我震醒了。”
“真对不起。”邕圣祐道，“你吃饭了吗？要不我请你喝个奶茶吧。”他不忍心说这差不多是下午茶时间了，只能借此机会暗示对方，问得还挺真心实意。金在奂睡了十几个小时早就饿得不行，没发现个中道理，听到“奶茶”二字马上喉结滚动，自然愿意顺水推舟，冷酷道：“再来点儿爆米花。”
邕圣祐忍笑道：“行。”他飞快拿手机给两人点外卖，又让金在奂把地址填了，后者写完地址才惊觉自己好像忘记去给姜义建煮糖水喝，当即大囧，忙找出自己手机来看，果然一连串未读微信。
姜大傻：人呢
姜大傻：我记得你昨天说要是你敲门了我没开门的话你要拆我家门
姜大傻：你是不是还没醒啊
姜大傻：…还真是，你都没来偷我蚂蚁能量
姜大傻：我的鸡在你这吃了一晚上饲料了你也没赶
姜大傻：太能睡了金在奂
姜大傻：我差不多好了，晚上找你出去吃饭
姜大傻：嘴儿一个

金在奂本来还有点内疚，结果看到最后一句顿时羞愤难当，差点把手机摔了。邕圣祐不知道这边情况，正专心给自己吉他调音，还在旁边说：“老师要检查作业吗。”
“…你先弹我昨天教你的。”金在奂被一条普通朋友发来的普通微信弄得面红耳赤，侧头不自然道，“把课本翻到16页。”
学生16依言把分解和弦认真弹了，又生涩地试了《送别》，他天赋很好，乐感和节奏感都不错，大致练习下也算有模有样。金在奂这才满意了点，指导对方稍微改掉几处指法，再示范一遍自己版本，还哑着没开出来的嗓子哼了一小段。这歌旋律简洁，却有种一板一眼的天真伤感，歌词意境也美，邕圣祐目不转睛盯着金在奂唱歌，眼神专注，嘴角带着点模糊笑意。后者浑然不觉，自顾自翻了页谱过去，慢慢把曲子弹完。
“好听。”邕圣祐说，“挺忧郁的。”
他音色与金在奂不同，相比之下更属于清越类型，唱出来是那种平滑的甜蜜嗓音，很适合悠扬情歌。金老师耳朵敏锐，见状就不想浪费时间陪着练枯燥和弦了，心里觉得应该教点让他能唱歌的伴奏，还找了个简单英文歌谱子。“那我教你这个。”

其实也是很久之前的歌，曾经被不少有名歌手翻唱，金在奂自己挺喜欢女声版本，就试着在家录过一次，可惜听起来没什么特别感觉。邕圣祐倒是知道调子，但他毕竟是初学者，手指灵活度欠缺，也不够熟悉音区位置，摸索一会只勉强弹出点高潮部分来。金在奂在旁边看了眼便伸手过去，将他试图横按的食指往上推了半格，“这块不对。”
学生16便再按下去，结果出来的音听起来仍然有点拐弯，金在奂索性凑近了，从侧背后虚虚贴着对方，左手覆上去带着找位置。“你得这样…不能直接按死了，留一块空，弹出来的声音才滋润。”

两人手指猛地按在一处，金在奂便有点拘束地缩了缩，他教课时总这样矫正学生指法，没觉得不适应。可邕圣祐身体温度很高，针织衫袖子又已经给挽上去，彼此手腕也随即接触得很贴合，他让人给碰得一抖，胃里本来就空空如也，这下甚至有点战栗。学生16反而没什么反应，不太熟练地用指甲拨弦，又说：“原来伴奏还是挺难的。”
金在奂脸有点红，小声道：“你好好弹。”
这歌伴奏只是个衬，弹唱时还是倚靠人声旋律支撑，邕圣祐学了基础和弦就试着配上自己声音。他咬字清晰，唱英文歌时十分温柔，尾音又发得短促，很难让人觉得不性感。金在奂听得呆呆的，不自觉想起刚才姜义建发来的那微信，正走神时邕圣祐却突然转过身，勾着嘴角对他笑了下，手指又拨了下弦，挑眉唱道：“I love you baby——”
金在奂还没反应过来，邕圣祐就凑得更近，嘴唇似乎堪堪掠过他耳朵，眼神仍然专注，低声唱了后半句：
“Let me love you, baby...”
“Let me love you.”






TBC